第五章(1 / 4)
季家墓地在阴山。
送葬队伍出城后,又行了半个多时辰才抵达。
此处墓地群葬着季家的宗族祖辈,季玉植是晚辈,所建的墓穴在最低处。
这会儿朝阳已经布遍阴山的每一个角落,墓地群接受阳光的洗礼,周边的鸟雀受到炮竹惊动纷飞四散。
女眷们脚力差,一路送葬步行过来着实不易。
张氏找来支踵给明容跪坐歇脚,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关注季玉植的下葬情形,只觉后背出了不少细汗,再加之接连几日熬夜睡不踏实,眼下泛青,通身都是疲惫。
插不上手的女眷退到墓穴周边观望,锣鼓声响,下葬的道场仪式开启,整整持续了一刻多钟。
待到下葬时辰到了,便是灵柩送入墓穴的时候。
在场的亲眷们纷纷围拢上前,呜咽着泣不成声,就连威远侯都不由得红了眼眶。
长女季三娘扶着他的胳膊,满目心碎。
人们望着棺椁送入主墓室,明容不太懂墓穴的讲究,偷偷地问了一嘴,为什么侧墓室是空着的。
张氏憋了憋,心情复杂回道:“那是给娘子你留的。”
明容:“……”
她是季玉植的正妻,日后过身,便会与季玉植合葬到一处。
可是她才十六岁啊,死亡离她很远,却又很近。
远到她若运气好在府里苟活到七老八十,那就还有数十年光景;近到她若运气不好也跟季玉植那般英年早逝,倒是凑成了一对鬼夫妻。
不知怎么的,明明是大白天,明容却无端生出了几分寒意。她不愿再看下去,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。
张氏察觉到她的不适,忙把她搀扶到另一边歇着。
灵柩送入墓室后,周边的人群陆续散开,一口小棺在这时被抬了过来。
起初明容还以为里头装的是陪葬物品,哪晓得棺中的女郎从昏迷中清醒,发现自己身处黑暗,惊恐挣扎以身撞棺。
人们离得远,并不知棺中的情形。
那女郎手脚被捆绑,嘴被堵住,只能绝望在漆黑的棺木里挣扎。
一条活生生的人命,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入主墓的陪葬墓室。
随着封墓仪式开启,墓穴被一点点填封。
身处棺中的女郎听着外头的锣鼓和炮竹声,恐惧如同蝼蚁般啃噬她的灵魂,满头大汗难掩绝望到骨子里的害怕。
没有人来拯救她。
就算有人听到动静心生疑惑,也仅仅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,便选择忽视。
封墓仪式接近尾声,亲眷们陆续回府。
系着白绸的马车在不远处等候,张氏搀扶明容同季三娘她们共乘一辆回城。
季玉书等人则在这里耽搁了许久,直到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之后,一行人才骑马回去了。
墓地渐渐变得安静下来,方才受惊飞走的鸟雀又重新回到这处栖息地,它们叽叽喳喳,不知说着什么。
与外头的生机勃勃相比,新坟里则是死气沉沉。
棺中的女郎不知何时已经气绝身亡,她的身体扭曲,脸上的表情因窒息而狰狞。
无人知道这处新坟里添了一条孤魂。
那女郎也不过十七八岁,如花般的年纪,却葬送在这场吃人的礼教里,葬送在高门大宅的森严等级里。
她因季玉植而葬送。
而下一位,则轮到明容了。
回到府邸,下午总算能睡个安稳觉。
明容先去青玉苑跟周氏问安,而后才回来梳洗躺到罗汉榻上小憩。
外头的阳光从窗棂映射进屋,一道道光影洒落在角落里的兰花盆栽上,在墙壁上刻下了精巧的窗棂碎影。
窗外是一株海棠树,它被修剪打理成人们喜爱的样子。
这个时候正是它开花的时节,粉艳艳的,纵使清风拂过,仍无半点芬芳。
少许花瓣落到地上,徒留春情薄命。
时光一点点流逝,原本落到兰花上的光影在不知不觉间移动。没有了阳光的滋养,它偷偷躲藏在阴影里,看着窗棂渐渐沾上了夕阳余晖。
天边红霞烂漫,屋里仍旧没有动静。
荷月偷偷走到门口,打起门帘往里头看了一眼,罗汉榻上的女郎还在酣睡。
荷月心疼她这些日彻夜未眠,倒也没有喊醒。
待到华灯初上,屋檐下的灯笼被陆续点亮,明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。她困倦地看向窗外,恍然间忘了今夕是何夕。
独自在黑暗里发了阵儿呆,她才唤了一声。
听到屋里的呼喊,外头的荷月忙撑灯进屋来,说道:“娘子可算醒了,这一觉睡得沉。”
明容坐起身揉眼,问道:“都什么时辰了?”
荷月答道:“戌时了。”
明容把碎发撩到耳后,神情恹恹的,还没睡饱。
荷月轻声问:“娘子要用膳吗?”
明容点头,“传罢。”
荷月到外头吩咐传膳。
张氏进屋来伺候明容穿衣,说道:“娘子这一觉睡得沉,熬了这些日,一时半会儿不容易缓过来。”
明容没有答话,似想起了什么,提醒说:“明儿早些喊醒我,得去青玉苑晨昏定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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