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 你也喜欢我,好不好?(1 / 1)
“如果我一辈子都看不见了,你也会……照顾我一辈子吗?”
石洞里,钟离笙这句话问出来后,施宣铃沉默了许久,钟离笙到底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腕,自嘲地勾起了唇角,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,耳边却传来了少女坚定无比的声音——
“会,你是因为我弄瞎的眼睛,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,我能看见这世间万物,也自会带你一一领略,倘若你当真一辈子都看不见了,那么我……我就来做你的眼睛。”
清灵动听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着,钟离笙听着这坚定的一字一句,那根断掉的心弦宛如瞬间被人接了起来,素手拨动间,他震撼莫名,久久地没有说话。
好半晌后,他才似乎笑了,自顾自地喃喃着:“蠢女人,我好像有点明白,为什么你家世子……那么稀罕你了。”
若一个人踽踽独行,坠入深渊之中,绝望之际,能有一道阳光照射进来,温暖不离,任是谁,也都会觉得弥足珍贵,难以割舍吧?
灵动善良的少女,就如同天边的太阳般,仰头就能望见,予人深入心底的暖意。
可太阳是不属于他的,就算他踮起脚,伸长手,竭尽全力,也无论如何都够不着。
太阳不会掉进他怀里,永远也不会。
“其实,我有时候,真的挺羡慕……你家世子的。”
钟离笙靠着岩壁,嘶哑着喉头道:“还记得你们刚上岛时,我同你打的那个海蜈蚣的赌吗?”
“那时你为了他,奋不顾身地徒手抓着海蜈蚣,甚至连那肮脏血腥的尸坑都敢下去,你为了他那样勇敢,那样无所畏惧,我那时就在想——”
“为什么这世上有人,能够这样地爱着另一个人呢?”
心口处隐隐泛疼,钟离笙闭着眼睛,长长地一叹:“我不明白,可是我却很羡慕,甚至是……嫉妒。”
“我曾跟赤奴人打过很凶险的一仗,身受重伤,拖着鲜血淋漓的半条命,好不容易进城找到了我娘,可她却坐在帘子后面,怎么也不肯见我一面,一面都不肯……”
那时铺天盖地的酸楚与绝望,如今似乎又在这方石洞内汹涌袭来,施宣铃静静地听着钟离笙的回忆,一颗心也忍不住跟着揪痛起来。
那一年的那个孩子,伏在地上崩溃恸哭的时候,该有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啊。
“我,我觉得师父一定是有苦衷的,你是师父唯一的孩子,她怎么可能不爱你呢?那时我们在城里遭遇赤奴人伏击,师父不是带着挽月弓,奋不顾身地来救你了吗?她明明就是那样深爱着你,但又有难言的苦衷……”
“什么苦衷呢?”
钟离笙闭着双目,幽幽一笑:“你不用安慰我,其实,其实那一年我从战场回来,还听到了一个秘密,我娘她,在我出生的时候,曾经想要亲手……将我掐死。”
那最后轻渺渺的四个字说出时,施宣铃猛地倒吸了口气,不敢置信。
钟离笙却是勾起了唇角,明明在笑着,脸上却有冰冷的泪水滑下,“闻晏如那家伙还以为将我瞒得很好,可他不知道,我那时候早就听到了,只是这些年我装作不知,装作母亲还是很爱我……”
那时他卧病在床,闻晏如贴身照顾着他,担心他挺不过去,便瞒着他,悄悄去找了一趟他母亲。
可他其实在装睡,他不仅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,还躲在暗处,听到了他们的对话。
“阿笙病得很厉害,夫人您……能不能去看看他?就看一眼,跟他说说话,他的病一定能好,求求您了,可以吗?”
“没什么好看的,生死由天,皆是造化,他能挺过去自然是好,挺不过去也怨不着别人。”
他在暗处怔怔地听着母亲绝情的话语,心如刀割间,他听到闻晏如也动了怒,质问着他母亲——
“不管您当初有多不情愿生下阿笙,又跟钟离岛主有多少恩怨过往,可这些都不是阿笙的错,您也从来没有问过阿笙一句……他愿意这样被生下来吗?”
“倘若知道自己是不被祝福而降世的,这一生永远得不到母亲一天的爱,恐怕他宁愿生下来就被活活掐死吧!”
那愤怒的质问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着,可母亲却端坐帘后,一字一句,冷若冰霜,说出了那个令他痛彻心扉,几乎不能呼吸的秘密——
“他生下来时,我的确想过将他掐死,不过是被钟离羡拦了下来罢了……这十数年的光阴,已是他偷活的了。”
潮湿阴冷的石洞里,钟离笙笑得愈发厉害,肩头都开始颤抖起来,他仰起脸,泪水便滑入了脖颈间,氤氲一片。
“我偷活了这么多年,竟然还不知足,还眼巴巴地想得到她一点点的爱,你说我是不是痴心妄想,可笑至极呢?”
悲怆嘶哑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着:“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,剜心刺骨,个中冷暖,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了……我有时候总在想,为什么我娘会这样对我?为什么她不爱我?为什么这偌大天地间,就没有一个人是毫无保留,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的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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