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章 天之骄子,流行坎止(2 / 3)
只是有些好奇罢了。
李坤听罢,只是摇头叹息一声:「说来话长。」
顾宪成来了兴致。
好奇看向李坤,笑道:「这般好时光好秋意,正是用来消磨的。」
他听得出李坤只是在感慨,并非有什麽不方便。
果然,李坤听罢,再度一叹,而后娓娓道来:「我六世祖,讳名吕黑厮,生于元末。」
「少读书,明义理,躬耕于新安,以灌园为业。」
「后烽烟四起,我祖素有经纶之志,便投了太祖……」
顾宪成饶有兴致地听着李坤讲述着家族故事,不时插话询问着细节。
「……战后,太祖赏我祖指挥千户,赐花银一斤,面取旨,复其家。」
「谁知,降旨时出了意外。」
顾宪成听到这里,不由面色古怪,显然是已经有了猜想。
果不其然。
李坤三度叹息道:「其旨尾云:敕水南寨种菜者老李,钦此。」
「赫然是将『吕』记作了『李』!」
顾宪成猛然咳嗽了两声。
这有些失礼,顾宪成连忙以袖捂嘴,略作遮掩。
待舒缓些才开口道:「原来是开国功臣之后,实在失敬。」
旋即又好奇道:「那贵祖没有为此分辩?」
李坤摇了摇头:「按我祖墓志铭上说,是时,黑厮辩姓,太祖掷笔曰,便姓李不妨。」
说罢,也不禁有些怅然。
太祖赐姓是好事,但笔误所致的改名换姓,多少有些难堪。
所谓「族人好礼者,求诸心而不安」。
生活中更是尴尬无数。
李坤的母亲姓李,父母同姓,在河南算是有违伦理——「故余家多以李姓婚,而盖棺之后立旌题主,辄称吕公云。」
这就叫生从君,死从祖。
甚至父母百年之后,他李坤要怎麽题碑都是大问题。
所以,李坤如今即便是年近四旬,仍不愿放弃寻求功名。
太祖皇帝的笔误,是不可能自家想改就改的,非得要皇帝点头,才有机会回归原姓。
不考进士,做到一定位份,哪有资格让皇帝下诏复姓?
开国功臣?发回原籍的千户,传至六代,除了些许浮财,哪还有什麽路子。
旁听的顾宪成精通世情,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不便。
也理解了这位李坤,为何固执称吕了。
他见李坤心情低落,也不由同情道:「太祖误听,实无可奈何,待吕兄金榜题名,不妨以祖上音误谬传,上疏请复。」
这是在提醒李坤官场的道道。
不要动辄就说太祖皇帝乾的,否则到时候就是祖宗之法不可变。
反而说是音误谬传,事情会好办一百倍。
李坤一惊。
他家里本就落魄,否则也不会用驿站租的公车。
对官场这些门道,更是没个概念,如今一经提醒,立马反应过来其中关隘。
李坤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,而后连忙拱手称谢。
顾宪成则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,只道是小事,不肯受谢。
有了这事做铺垫,两人便逐渐熟络起来。
开始交流起学问来。
从陈浩的《集说》,到《四书五经大全》,从试论,到经史时务策。
论及时务策,总有人忍不住指点山河。
「……非止如此,予初目击江陵横政,此番入京,必然面陈瑶泉公,劝其从中匡救。」
江陵自然是张居正,遥泉公则是申时行的号。
顾宪成这话说得理所当然,整个人更显得光彩夺目。
李坤听得入神,悄然看了一眼顾宪成。
这是在表明政治倾向,邀约同道,还是在展示关系,拉拢人脉?
前一句就是明晃晃表达了对当朝首辅的不满。
后一句则是展示了跟吏部天官申时行关系匪浅。
不管如何,言语之间,一股天之骄子的感觉,扑面而来。
他突然回过味来,这顾宪成虽说是姿容谈吐不凡,但其身上那股意见领袖的气质,才是让其如此夺目耀眼的真正缘故。
李坤对朝政不是太熟悉,斟酌了一番,好奇问道:「叔时所言的江陵横政,指的是?」
顾宪成摇头不止:「那就多了。」
「威逼主上于西苑。」
「乱政于南直隶。」
「设考成法揽权内阁,贬谪同僚。」
「……」
顾宪成正要继续说。
马车突然停住,打断了他的话语。
他疑惑抬起头,就看见前方一行兵丁丶两辆囚车,行走缓慢,挡住了大半道路。
只让出了半条小道,供行人马车交替通过。
顾宪成眯着眼睛,看了一眼这一行人,接过李坤手中的缰绳,低声道:「走罢,绕过去。」
李坤仍在好奇张望。
尤其看了一眼前方那一群锦衣卫丶内使。
闻言不由问道:「这是什麽来头?」
顾宪成冷笑一声:「来头?自然是湖广办的冤假错案。」
李坤一怔。
疑惑道:「冤假错案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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