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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造像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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蒜头回到木排,父亲早就做好了饭。排工为了省事,以前都是直接用江水做饭,饭筲外头蒙着一层黄泥。蒜头把水桶放下,看到饭筲上结着一层黄色的泥浆,就用筷子去刮这层皮。

独依这时笑了起来,说,海子的诗歌《新娘》写船夫,还是浪漫主义的,对蒜头这个做饭的细节就忽略了!

敦煌说,也不是忽略,海子写的是岸上人家,“故乡的小木屋、筷子、一缸清水,和以后许许多多日子,许许多多告别,被你照耀”,我倒觉得,这正是蒜头的写照。他坚持到上岸去打清水,就是怀念岸上的生活。

老蒜头听了敦煌的话,点了点头,说,我父亲就觉得我这样折腾,是自找麻烦,是费事。他说,人是从泥里来到泥里去,有什么卫生不卫生的!

还是民歌,真正理解放排的人!蒜头吃着父亲做好的饭筲,听到远处飘来歌声:“吃了几多黄泥水,睡过多少木板床……”蒜头听过那首歌,年纪大的排工会唱,但蒜头唱不好,只记得歌词。

听到山歌,蒜头又对旁边的排工说起了饭筲的黄泥。他说,江水直接做饭,对身体不好,虽然放排艰苦,但不能为了省事就忽略健康!种地要讲科学,生活也要讲科学。

捡狗说,文化人就是这样,要讲科学,但上岸打桶水半天弄不来!等你打水回来,我们都会被饿死!

蒜头不再吭声。他怪自己上岸后,没有及时打水,而是胡思乱想过去大集体的事情。他看到村庄就多愁善感,耽误了时间,于是赶紧忙着洗菜,择菜,切菜,生炉子。米饭的清香从窝里冒出来,四散飘去。他把残缺的菜叶往江里一抛,一群鱼儿蹿了地来,抢着吃。

吃过晚饭,大家凑在父亲的木排上聊天,这是一天中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刻。捡狗不知是故意,还是提醒,叫大家可得小心些,说是以前放排遇到老虎过河,幸亏大家都在岸上喝酒去了。

贵生说,什么年代的事了呀,还有老虎!唬谁呀,现在山上河边还有几棵大树?炼钢铁的时候消灭得差不多了,估计过不了十来年,这木排的活是要结束了,我们可是梅江边最后的排工了。

蒜头问父亲,以前放排与现在有什么不同?捡狗说,以前呀,走船放排真是我们梅江人家的平常活,我听有玉说过,以前放的木排都是杉树的,而现在全是松树,还有杂木。有一次放排,他们发现半夜发洪水,木排在江里漂了很远,最后有个排工遇难了。

蒜头又问,隔了半个世纪,放排的活就没有什么变化吗?还是老法子?

捡狗笑了笑,能有什么变化?水还是梅江水,做饭还是用饭筲,只是现在拴排有了铁丝缆,比起原来的竹缆牢靠了一些,就是发洪水也不容易被打断,除非是大树断了,有银当年就是专门打竹缆的。

蒜头说,人在江面上漂,单调无聊怎么解闷?捡狗说,能有什么?就是看江景,看洪水,有时唱唱山歌。

贵生说,要是有个收音机就好了,想听什么就是什么,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!等我有钱了,我要到赣州城买上一个!排工们听了,惊奇地问,能装下人来唱歌说话?像活人一样站在我们中间?

蒜头说,我们村金狗家就有一个,可以听到中央的人说话。大家兴奋地说,这东西好,我们得买一个,一定要买一个。

捡狗说,赣州可买的东西多着呢!我呀这次不想要收音机,就想找一家瓷像店,你们有没有听说在哪条街呢?

贵生说,上次在赣州码头停泊,有人到木排上来宣传呢,说高岭土地做的瓷像,跟毛主席像一样的材料,我倒是想买个毛主席像,就问在哪条街,好像说是赣州八一四大道,或者文清路。

蒜头问父亲,是为婆婆造像吗?捡狗说,可不是!

夜色笼罩着江面。对岸的村落里一灯如豆。一只夜鸟扑棱棱飞过江南,萤火虫在野外闪耀,让蒜头想起了那年找父亲过墓地的事情。江水在工棚的底下拍打,排面工棚盖的毛毡散发出柏油的气息。一弯上弦月挂在天幕上,像一只小船向银河划去。

大家挤在捡狗的工棚前,听他讲起了瓷像的起因。捡狗说,为灯花造瓷像的愿想,早就藏在我的心里。

分田到户之后,捡狗和灯花单独开火做饭。家族的成员当然越来越多,但很少有人留在灯花身边。下地,上山,求学,他们仿佛有一条线牵引着,在家里进进出出。能留在灯花身边的,就只有婴儿,还有捡狗。

一只摇篮,一把椅子,灯花在天井边能坐上一天。每天,捡狗每次从外面回家,大厅的木门吱呀一声之后,紧随着就是一声“我回来了,你还好吧”。其实透露他回来的并不是问候,而是远远传到灯花耳中的脚步声。

收秋后的一天,仰华山寺的暮鼓响了起来。残阳铺在梅江上,江海浮云在天上地下一片乱卷,在人间留下零乱的阴影,像那些匆匆来去的过客。灯花守在摇篮边,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哄着哭得越来响的孩子。孩子就是父母的钟表,在责怪父母的晚归。

那天捡狗回家晚了,回到家就对灯花说,今天的麻绳不好卖,我天黑才收摊,怎么,我们家来客人了?捡狗远远就看到炊烟。如果不是客人,灯花一定会等着儿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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