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（2 / 2）

她画下的，就是一个圆圆的池塘，还有岸边站着的一个森礼。小小的森礼。

现在轮到纪安站在了岸边。

沿岸用了些鹅卵石堆砌。这些石头，曾经被森礼投到水面，用来呼唤她。呼唤的时候，总是在寂静的深夜，并带着一些青紫的伤口来呼唤她。她会在岸边坐下，把两条腿伸进池水中，并在一起摇摆，像鱼尾一样。她会问“你在海底，别的鱼会不会因为你长得不一样来欺负你？”那时候，纪安还不敢说话，只捡了一节长长的芦管，伸出水面，左右摇了摇，作“不会"的回答。

森礼会笑，说“那就好。”

脚下的土地吸饱了黑色的雨，踩着黏黏的，塌塌的。纪安撤一步，在岸边坐下。

也将腿伸进了被雨点不断打着的池水之中。坐一会，手摸向旁边，捡了些小鹅卵石，扬臂，投向池面。投了六次。三下轻，三下重。

接着，池塘中央，纪安眼睛正对着的地方，冒出些大的气泡，咕噜咕噜的。异变的森礼就探出了头。

“你来了。"她说。

纪安在一片漆黑中，打量着她漆黑的脸。

“停止吧。”

雨声不断，冷风不断。和池水的冰凉不同，有另外一种冷，带着尖刺的冷，缠上了纪安的脚踝。

森礼用异变出来的尾巴缠住了她。

哗响。四溅的水花。

岸边没有了人。

大大大

救援组的工作一般持续八至九个小时，结束后会回来休息，换另一组出去。沈念安去了十个小时。还没有回来。

今天以外的无数个昨日，祁洄从不关注沈念安的动向。他出去，或者他回来，都不会去留意。

唯独今天，他等着他对“不合适"的解释。没等到。

外面，高旭早已和他的同伴回来了。他们一行人窝在车里休整，有的在吃饭，有的在睡觉，有的不慎碰了雨在打针，而高旭，则透过敞开的车门，直直看着雨中的祁洄。

带来灾难的怪物，摇身一变，却成了救世主。企图将过去的罪孽一笔勾销，甚至，被感恩戴德。“跟你们出去的沈念安呢？”

高旭冷笑“他自己不回来，还找上我了？”察觉到高旭的态度有异，旁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，就转向祁洄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，回答：

“我们本来是一块回来的，半路有个瘸腿的人来哀求，说他村里还有好多人异变了，想要我们拿药去救。”

“他去了。你们没去。”

“我们工作的时间到了。"另一个人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，“那个村子的事应该交给下一组的人处理。是他自己要去的，和我们没关系。”“他在哪？”

那个人说了个地点。祁洄就离开。

他走后，车里那些人就捅捅高旭，说“说了好多遍了，现在不要得罪他，这些乱七八糟的异变还要靠他啊！”

他们提供的地点是十几公里外的山村。想快，得开车去。祁洄要车，没有人不给。他要出去，也没有人阻止。只是后边跟了一长串的车队，在保护他，看紧他。

那个村庄在半山腰上。

山上的路有一半毁损，中间一个断开的大坑。车过不去，人可以。一个一个侧身过去。

祁洄先走。后面的人一个个紧跟上。

走了段时间，看到了刻着村名的石碑。隐藏在有些光秃的树林中的村落，鸦雀无声。

只有雨，不停的雨，不停地打在叶片上。叶片陨落。一路走来，也没有所谓的畸变人。

有间破屋，敞着门。门槛前遗着一段血迹。脚步滞了滞。才续上。

祁洄一步步走过去，走上腐蚀的木阶，路过那段暗红的血，跨过门槛，进到里边。

救援包被洗劫一空。

寻找的人，倒在地上，卧在一滩血上。苍白，睁眼。全部都安静了。

可耳边却传来一些水声，海水的声音。

视野被血色遮盖，摇乱。他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东西。她在海底，在他不敢靠近的远方，六神无主地寻找一个人，用变调的声音呼唤一个人一一

一个躺在这里的人。